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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凤燎原][贾诩+郭嘉] 见光

旧文



昏沉之中,贾诩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长安城的城楼前,对着那扇紧闭的城门喊话。


“开门。”

“敌人已退,想趁此追击或是想放我进去,请给我一个答复。”


答复很快就来了,“嗖”一声命中右肩。梦中的贾诩不觉得疼,看着乱箭如雨从城楼上落下也不觉得畏惧。他在等一个人。他知道那家伙一定会来接他。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人就应当在此刻登场,跨着快马,向他伸出手。


……可是,为什么还不来?


利箭扎入脚边的土地,就好像七歪八倒的麦苗。他依然不动,也动弹不得,心中隐约明白,是自己将自己逼入了此番境地。他就是要在这里等,在这一片乱箭之中,等着黑暗之后的光明。


    

“这么冷的天还要出门?”

“嗯。师兄带我出去跑马。”


小孩子语气淡淡,眼睛却乌亮发光,低头摆弄了一下裹在身上的鹿裘。那东西一看就不是他的,又宽又大,下摆在地上拖了一截。元化沉默片刻,抬起眼来,果然就看见那个在三九天里也依然可以满面春风的贾文和正从屋里出来。贾诩冲元化扬了扬眉算是打招呼,然后蹲下身,把师弟的袍边儿捞起来往腰带里一塞,道:“好了,郭嘉,咱们这就出发吧!”


郭嘉点了点头,很听话地抬脚就往院门外走。他和荀彧一样走路都很轻的,这时步子又比平时快些,看上去就像脚板抹了油。元化看着他速速远去的背影,只得将矛头指向还没走远的罪魁祸首:“适可而止啊。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贾诩笑了笑:“怎么是在添麻烦?我是看你太闲了,想给你找点事干。”


元化盯着他的脸,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照顾病人,这是我的责任。”


可贾诩似乎全不在意,又笑着说:“带师弟出去玩,嗯,这却是我的责任。”

随后便走远了。



其实贾诩带郭嘉出去玩,并没有玩出什么稀奇的花样。年复一年,不外乎春天放纸鸢,夏天看星星,秋天摘柿子,冬天打雪仗。郭嘉身体虽弱,玩耍起来却比别的孩子亡命,拽着风筝线在野地里疯跑,或是爬墙上树,捞鱼捕鸟,样样在行。最让贾诩惊喜的是这家伙可以猫在雪地里小半个时辰一动不动,任他怎么找也找不着,却在他毫无防备之际突然跳出来,照准他的正脸就拍上一坨冰渣。当然,师弟也没少掉进师兄挖的坑里。只有在看星星时两人才会安静下来,而他们看星星也是真的在看星星,绝非像后来的老七那样,是在看天下大事。


总之,自从和贾诩混熟以后,直到下山以前,郭嘉嘴里的“师兄”都是特指三师兄的,在提到其他师兄时则会加上“大”或者“二”的序号以示区别。元化起初对贾诩带着病人胡来的做法颇为不满。郭嘉的病原本就是根治不了的,这样折腾只会雪上加霜。但每次两人回来时都是意犹未尽兴奋不已,郭嘉面色惨淡,却神采奕奕。元化拿他这种没心没肺的态度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觉得贾诩就像是在把郭嘉推向悬崖,自己却又用力把他拉回来,但也许他们两人所做的都是徒劳,郭嘉年纪虽小,却看得开,早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说到底,元化是知道贾诩在想什么的,也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他们似乎有种默契,从不曾想过要点破。直到有一天贾诩竟然不计后果地跟郭嘉喝了酒,还让郭嘉喝醉了,元化才终于忍无可忍。贾诩喜欢喝酒这没什么,但元化提醒过他多次,“小酌怡情”对于郭嘉的顽疾而言,那就是屁话。


“……这也是你的责任?”


“……”

贾诩的头顿了一下,但看不出来是在点头,还是因为喝多了所以昏昏沉沉。


“如果你还想让他活到出山之日的话——”


后半个句子被贾诩一摆手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醉醺醺地说着,舌头也有些打结,“但……但总不能因噎废食,尤其是郭嘉……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我总是在想,横竖有你这个华神医在……他身体不好了,你还可以把他救回来……”


他停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苦恼的事,又叹了口气道:“……郭嘉,他总有一天是要出山的,做师兄的虽然舍不得,却也乐见其成啊……”


元化看着他慢慢地趴到桌上,很快就也像床榻上的少年一样酣然入睡。那时的元化其实还有话想说的,却已没有人在听了。



他们就这样一边看着郭嘉长大,一边看着纷纷扰扰的天下。荀彧下山那天外面风和日丽,贾诩却依然在郭嘉房里大谈黑暗兵法。元化不动声色地替郭嘉把着脉,他对这两个人的志与道早已了然于胸,他认为他们是对的,尽管他是一位医者。


人性已黑,天下也黑。救天下,反要杀尽天下。

黑暗之后便是光明。一切都是为荀彧的仁政铺路,这就是他们的大义。


元化想起贾诩将年幼的郭嘉托上马背的情景。那令他相信八奇之间确是有情义在的。

师兄照顾师弟,这原是天经地义。然而当此乱世,却又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后来官渡开战他坐在荀彧的病榻前,突然产生了一丝困扰。如果中箭受伤的是袁方,被疫疾传染的也是袁方,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没有往深处去想。但有一点却是确定的。如果换成是奉孝,他一定会救。无论何时,何地,在哪方的阵营,他都会救。


“总有一天啊,奉孝,”贾诩说到高兴处,抓住了郭嘉的胳膊,“待到拨云见日,天下一统,仁政什么的自有老二去费心,咱们就别做官了,咱们一起四处游历,纵马山河,那才叫痛快!”


郭嘉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嗯,师兄说得对,那才叫痛快。”


    

只可惜,那一天实在太远了,以至于元化留在柳城时,总难免思考自己这么多年到底是在把郭嘉拉回来,还是在把他往崖下面推。


“……真是抱歉。回天乏术,这也算是给神医的脸上抹黑吧?”郭嘉笑道。

“这没有什么。”元化说。

“那就好。”


“……其实三师兄也是一个懒人,他要是知道我就这样把摊子丢给了他,会被气死变成恶鬼也说不一定。”

“他不会的。”

“那就好。”


灯芯跳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元化静静地坐在那里,觉得周遭的光都像竹篮中的月亮一样支离破碎地从缝隙间溜走。

直到入殓之前,他想,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昏沉之中,贾诩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麦田一样的箭丛中,那些箭从空中纷纷落下,却不射死他,简直像是在熬煮他的耐心。


他真的等了很久了。却还是没有等到天下一统,没有等到荀彧的仁政,更没有等到纵马山河。

他还在等什么呢?


马蹄声哒哒地响起来,奉孝的声音仿佛自乱军中杀入,清锐飞扬,势不可挡。


“师兄可还记得,那时你对我说过些什么吗?”

“……当然记得!”


他放声大笑,那是真正的开怀。在最后的一刻,他终于等到了那片光明,奉孝自那光中只身赶来,令乱箭纷纷化作尘烟。他拉住那只伸出的手,心念着天下的兴亡大计,和奉孝一起,打马出长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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