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养老,随缘爬墙。坑多人忙,佛系更新。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阴阳师手游][狗博] 朱雀门鬼(完)

嗷嗷嗷嗷嗷官方的硬糖嗑得我牙都掉了!!!!!!

可偏就这个时候lof竟然抽风!狗博那个微信号登不上去了!啊啊啊眼看剧情更新在即我的洪荒之力却无处发泄!无奈之下只好脱裤不对是脱马以示庆祝!!

以后狗博都在这个号更,@五狗闹京都 那边就停更了,点过梗的同学不要怕,我没忘!是时候撸一波狗博了!!!

我先把之前两篇旧文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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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新剧情里狗博之间真的有一支定情信物的笛子啊啊啊!幸好我填坑填得早,不然就和剧情撞梗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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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门鬼


(上)


静静的春夜,一场微雨过后,柔软的云团随风飘散,露出澄澈的夜空与一轮明月。正值弥生三月,万物生长的时节,由春雨梳洗、滋润过的草植在夜色中悄然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清香。

博雅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他没有乘车,也没有带侍从,没有配刀也没有背上弓箭,只着一身便服,平日悬刀的腰间,斜插着一支竹笛。

他漫无目的,信步走来,呼吸着清新的草木芳香,感到胸中的一点烦闷在这幽凉的夜色中渐渐消散。



今日早些时候,博雅应召入宫,面见了圣上与藤原家的当主,也即博雅的叔公,藤原忠平大人。为的不外乎是连日来在宫里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的降籍一事。

其实这件事,早在四年前圣上登基时,博雅就曾有所耳闻。藤原家的势力如老树深根,盘扎于平安京的土壤中。当今的圣上朱雀天皇算起来还是博雅的表叔,今年却只有十二岁,与博雅的弟弟一般的年纪。朝政与实权由藤原忠平掌控,年幼的天皇不过是藤原家扶植的傀儡罢了。

身为醍醐天皇的皇孙,又是前代藤原家的当主——藤原时平的外孙,在祖父、外祖父与父亲都过早地去世后,博雅在皇族和藤原本家中的地位就变得尴尬起来。

拥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却没有力量可以依傍,这样的人在藤原家与皇族的争斗以及藤原家内部的争斗中,必然会成为各方排挤的对象。

这一次,在藤原忠平的授意下,将本家之中那些怀有皇族血脉的后人降为臣籍,以断绝其继承皇位的可能,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今日博雅奉召入宫,为的就是这么一件事。包括博雅在内的兄弟四人,都将被降为臣籍,赐姓源氏。而首当其冲的,便是今年将要满十六岁的博雅。

对于皇权争斗及其背后的汹涌暗流,博雅向来十分淡漠。他身在暗流之中,心却遨游于外面的天地。只可惜这样的想法只属于他一人。在钻营权谋之人的眼中,如今他英气勃发的少年姿态与才干,正是最危险可怕、最应当警惕与戒备的东西。

但是博雅并没有受到这恶意环伺的氛围的浸染,对于比自己年幼的圣上,他甚至抱有一份天性使然的同情。只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因为今日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扰他的生活而感到厌倦。

所幸他有自己的方法排遣烦忧,使任何纷扰都无法长久地滞留他心中。他从宫中回来后,见入夜雨歇,便带上心爱的笛子,只身出来散步。




博雅在静悄悄的路上信步独行,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朱雀门前。

明月当空,朱雀门的门楼伫立在幽蓝的夜空下,城门两侧是环绕大内里的高墙,隔绝宫院内外,人在此处,已经能感觉到高墙内的沉静与端严。

然而,就在这宫禁的高墙外面,路边春草丛生,小片的水洼倒映着闪烁的月光,风拂树梢,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世间一切人为的隔阂,都阻挡不了这无孔不入的春天的气息,仿佛能将人世的污浊溶解、吹散,统统化为清风与绿意。

博雅心有所感,自腰间抽出笛子,凑到唇边。

他站在一棵槐树的树影下吹笛,笛声穿过槐树叶的沙沙声飞入夜空,随风而逝。

博雅沉醉在这乐音之中,一曲吹罢,便觉身心舒畅,早已不记得先前从宫中出来时的那一丝烦扰。

他满足地轻叹一声,静立树下,享受这宁静春夜的美好。

正打算再吹一曲时,忽然,远远的夜空中传来一阵清越明澈的笛声,仿佛月光栖于树梢般,飘飘然来到博雅的头顶。

博雅吃惊地仰头看去,上方树影摇曳,瞧不真切,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飘落在树梢上。那影子如云似雾,似乎毫无分量,随着树梢轻轻起伏,那笛声随之滑落,由高转低,缤纷如雨。

这一幕令博雅觉得有些熟悉,边思索着,边凝神静听那笛声,越听下去,就越觉得这笛声婉转进入他的脑海,一直飘向久远的记忆深处。

那人吹罢一曲,笛声停了,但博雅还沉浸在思绪中,树上的人与树下的人都静默不语。直到博雅恍然回神,再望向树上时,那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博雅心里觉得奇怪,更觉得不可思议,独自在树下回味刚才的笛声和那飘然的影子,不知站了多久,才动身慢慢往回走。




自这一夜起,博雅只要得空,便会在夜晚时分来到朱雀门前大路旁的那棵槐树下,希望能再见到那位吹笛者。

一连几天,吹笛者都没有再出现。但博雅并不灰心,仍然在晚间不知疲倦地前往朱雀门前等待。这件事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独自悄悄前往。他这么做,除了对那清绝非凡的笛声的向往之外,还有一个藏在他内心的更深的原因。

这并非博雅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笛声。

从前,在他年幼的时候,他曾有两次在非常特殊的境况下,听到过类似的笛声。

第一次是在博雅七岁那年。

那一年,醍醐天皇新立的皇太子突然夭折了。

这已经是醍醐天皇在位时夭折的第二位皇太子。由于两位皇太子都是藤原家的女子所生,京中便盛行一个说法,说这是被藤原时平害死的右大臣菅原道真的怨灵所致。醍醐天皇对此听信了几分,心中惶惶不安,圣容憔悴。但藤原忠平却不惧怕,那时他所在意的,是尽快在藤原家的皇族血脉中选出一个孩子,作为下一任的皇太子。

新一轮的争斗开始了。而就在不久后,七岁的博雅在藤原家的本宅中,险些遭到刺客杀害。

那天夜里,弦月时隐时现,空气闷热。博雅睡不着觉,便爬起来,坐到廊下练习吹笛。

他小小年纪就开始学习管弦,并显现出惊人的天赋,虽然还是个孩童,气息有所不足,但吹起笛子来已经非常动人,就连宫中的大人们也赞不绝口。

他坐在廊下吹着笛子,侍女已经睡下了,周遭无人,庭院中似乎只有他还醒着。

吹着吹着,博雅突然发现,在廊外的半空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就像是从夜色中凸显出来一般,静静地飘浮在那里。仔细一看,那是个人,却又不似人,因为它的身上生着一双巨大的羽翼,起初藏在背后看不分明,但很快就微微舒张开来,忽地抖动了一下,那庞大的黑影子就向博雅缓缓飘来。

受到惊吓的博雅手持竹笛,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

待它靠近时,月亮也恰好从云层后露出小半,博雅借着一线月色看清,那确实是个背生双翼的人形怪物,脸上带着一副猩红色的面具,覆盖住它鼻子以上的部分,面具上的假鼻子长且尖利,目珠圆瞪,神态凶煞,在晦暗的夜色中非常骇人。

博雅呆望着那张脸,吓得不发一声。

那怪物俯下身来,打量了博雅片刻,问:“你不怕我吗?”

那声线听起来是男子的声音,语气冷漠,却清沉悦耳,与凶煞的面具给人的印象极不相符。

这声音让博雅鼓起勇气,蠕动了一下嘴唇:“怕……”

那怪物直起身来,静默片刻,忽然道:“把笛子给我。”

博雅瑟缩了一下,这笛子是他的祖父醍醐天皇赠予他的,是他心爱之物,见对方索取,十分不舍,但还是瑟瑟发抖地递了过去。

那怪物接过笛子,不再言语,直接将笛子凑到唇边吹了起来。

博雅一听到那笛子发出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发抖的身体立刻就安静下来。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美妙的笛声,就连教他管弦的乐师也比不上。

他半张着嘴,痴痴地听着,视线从那怪物的手指,到其口唇与笛子相接之处,来来回回。

刺客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庭院中的。

他们手持长刀,趁着夜色冲了进来。

但博雅并没有看见他们,也没有听见任何异响。他的身心都沉浸在自己所听到的仙乐中,连那怪物展开的黑色羽翼也没有注意到。

而那怪物,却一面吹笛,一面完全张开了黑色的羽翼,向前合抱,将身前的孩童拢在其中。



第二天清早,醒来的侍女发现了庭院中刺客们的尸首,这些人皆尽身首异处,残躯断肢散落于庭院的各个角落。侍女惊叫一声,几乎昏厥,惊惶之下,她跌跌撞撞来到内室,查看博雅的情况,却见这个孩子睡得正酣,怀中抱着祖父送给他的竹笛。

消息很快传到克明亲王与醍醐天皇处。克明亲王爱子心切,不顾藤原忠平的颜面,从此再不许自己的孩子踏入藤原家宅半步。藤原忠平虽咬定此事与本家无关,心头却暗自焦虑恼怒。其实藤原家中的聪明人都知道,这次行刺是出自本家人之手,但刺客为何全数被屠,死状还如此惨烈,谁也查不出个结果。人们纷纷在心中猜测,莫非又是菅原道真的怨灵在作祟。

没有人告知博雅这其中的原因。留在他幼小心灵中的,只有那一夜美如梦幻的笛声。



(中)


 

从那吹笛的怪物出现在博雅面前以后,五年过去。

到了博雅十二岁那年秋天,醍醐天皇让位于朱雀天皇,并在数日后病逝于仁和寺。

那时,距博雅的父亲克明亲王去世已有三年。祖父的离开令博雅失去了宫中最后一位亲近之人,亲王留下的女眷与幼子们不得不再次面对来自藤原本家的威胁。所幸朱雀帝顺利登基,五年前那样的刺杀事件也没有再发生,藤原族内的争斗似乎暂时缓和了下来。

然而年幼的博雅却并不在意生存环境的改变。他的心中充满悲伤,日夜思念着刚刚过世的祖父。

博雅从小随祖父习筝,那段日子里,他常常独自抚筝,弹着弹着,眼中便流下泪来。

而那吹笛的怪物,竟然就在那个时候再一次出现了。

那天夜里,博雅独自在房中温习祖父教授的筝曲。弹至三帖时,忽然悲从中来,情不自禁地伏在筝上悄悄啜泣起来。

孩子的哭声非常轻微,即使在静夜之中也无人听见。就连博雅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

谁知才刚哭了一会儿,就忽听一个男声问道:“何事如此伤心?”

博雅吃惊地抬起头来,面颊上挂着泪珠,他发现五年前的那夜、突然从天而降的吹笛的怪物,竟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那夜的异象是自己的一个梦,可那萦绕在他心间的笛声,是任何乐音都无法替代的独特,令他久久难以忘怀。这时竟又见到了,尽管那猩红的面具与漆黑的羽翼与五年前一样骇人,博雅却忘记了害怕,心里疑惑着,这究竟是梦是真。

对方见他不答,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哭?”

博雅惊醒,老实说道:“我在想念我的祖父大人。”

“就为这个?”对方似有不悦。

博雅没有察觉,继续自顾自地说:“祖父大人已在仁和寺下葬,我今生都不能与他相见了。”说着,泪珠又从眼里掉了下来。

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那怪物听了,思索片刻,伸出手掌:“过来。”

博雅望着它,起身来到它面前。

“手,伸出来。”怪物说。

博雅把自己的小手放在它宽大的手掌上,打量、感受着这只手。

皮肤光洁,手掌柔软微温,修长的手指正可用来按压笛孔。

确实是人的手。

“闭眼。”怪物又说。

博雅顺从地闭上眼,听见它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

“如果睁开,会怎么样?”博雅小声问。

“会受到惩罚。”

它说完,博雅就感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飘浮起来。那怪物握着他的手,周围似起了风,传来簌簌的声响,偶尔有东西拂过他的脸颊,像柔软的落叶,又像鸟的羽毛。这响动持续了一阵子,渐渐停歇了,博雅闻到充盈丰沛的林木香气,是树木茂盛的秋林中,落叶、泥土、露水和苔藓混合在一起发出的香味,此外,还有一种熟悉的甜香。他的身体缓缓下坠,直到那怪物将他接住。

“睁眼吧。”

博雅睁开眼睛,发现他们正如鸟儿般栖落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那怪物将他抱在膝头,指着远处树梢上露出的一片漆黑的檐角:“那就是仁和寺。”

“仁和寺……”博雅喃喃,惊讶地问,“我们是飞过来的吗?”

“算是吧。”

“你会飞?”

“嗯。”

“你不是人?”

那怪物静了片刻,反问:“听说过天狗吗?”

“天狗……”博雅更觉奇怪,脱口而出,“可天狗是恶鬼呀!”

你却不是。

“我就是恶鬼。”那怪物说。

博雅眨了眨眼睛,望着它,不知如何作答。

那怪物轻轻嗤笑一声,将他放在树上,手指一弹,上方掉下一颗圆圆的果实来,落在博雅怀里。

“吃吧。”

博雅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熟透了的柿子,正散发着甜甜的香味。

这是一棵老柿树,枝头被成熟的果实压弯,满树甜香。

博雅咬了一口柔软清甜的柿肉,望着仁和寺的屋檐,心里感到了宁静与安慰。

那怪物不再言语,取出一支笛子,吹了起来。

一阵夜风吹过,片片落叶离开枝头,飘向空中。在笛声中翩飞起舞的或金黄、或血红的秋叶,沐浴着月光,发出了美丽的琉璃般的光泽。



博雅的记忆到这里便中断了。他只记得,次日他在自己的房中醒来时,枕边放着一个饱满香甜的柿子。

如果不是那个柿子,他就会以为那又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自那之后,又过去了四年。

吹笛的怪物再也没有出现。

可是朱雀门前,槐树上的黑影所吹出的笛声,却让博雅的回忆渐渐清晰起来。虽然尚未看清对方的面貌,但那独一无二的笛声,他自认是不会听错的。

博雅很想再见见那个“恶鬼”。听它吹笛,和它说话。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一次次地、不厌其烦地来到朱雀门的槐树下,一边吹笛,一边等待。

终于,在又一个明月之夜,那黑影再度飘然出现。它和着博雅的笛声,也吹奏起来。二者的笛声在夜空下缠绕、交融,最后双双隐没于月色之中。

笛声停歇后,树上的影子没有即刻离开。博雅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仰头说道:“你就是四年前,带我去仁和寺的那个人吧!”

那黑影默默不语,降下树来。环绕着它的云雾般的气息消失了,露出同博雅记忆中一样的面具和羽翼。

“我不是人,是恶鬼。”它说。

是博雅记忆中的声音。

博雅笑了:“真的是你!你到底是谁?”

对方似有迟疑,不过还是答道:“我是大天狗。”

博雅依然笑着,似乎并未把话当真。

“你不信?”

“听说天狗会生啖人肉,但你并没有把我吃掉。”

“你又怎知,今夜我不会吃掉你?”

“嗯,你吃吧。”

“什么?”

“我的肉,给你吃。”博雅痛快地说,“听到如此美妙的笛声,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大天狗静静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打量过他了。

从襁褓中的婴孩,长成身姿挺拔的少年人,似乎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人类的成长与衰老总是这样迅速,然而大天狗注视着名为“博雅”的这个人,却开始对时间的流逝产生了一丝怀疑。

十六年前的一天,在飞越平安京时,大天狗曾听到一阵绝美的乐声。

那不是凡间的音乐,而是天降之乐,大天狗刚一听到,便立即分辨出来。

于是他循着乐声飞去,来到一处富贵的宅邸。

乐声传来之处已被布下了结界,几个和尚盘坐于廊外念经。内室中传出阵阵痛苦的声音,似有女子正在生产。

大天狗可以看见结界内的情景,这种程度的结界还难不倒他,但他只是想知道乐声的来由,因而没有闯入结界的必要。

不多时,天乐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房中传出的婴儿的啼哭声。

大天狗看见乳母从房中抱了一个孩子出来,那孩子哭得非常厉害,不停在乳母怀中躁动。

在外间等待的大人们纷纷围上去看,喜庆的恭贺之声不断传来。

大天狗得知了乐声的来由,便打算离开。

这时,那孩子突然停止了啼哭,睁开眼睛,扭头望向廊外。

庭院中种着一棵柿子树,树上挂满沉甸甸的红果,正位于飘浮在空中的大天狗的脚下。大天狗感到那孩子的视线似停在树上,又似停在自己身上,那明润的瞳仁含着未干的泪光,似海中的红珊瑚般的色泽。

大天狗离开了那座宅邸,却记住了这个孩子。

那之后,每当他路过平安京附近,他都会顺道过来看上一眼。

年复一年,孩子迅速地长大。大天狗有时看见他在吹笛,有时看见他在弹筝,有时看见他在习文,有时看见他在练箭。大天狗每每从他上空的云中飞过,连一丝影子也没有滑落到地面上。

他们真正发生过的接触,只有博雅记忆中的两次。

而博雅出生之日的情景,他自己当然是不会记得的。

大天狗曾以为,这孩子的天赋虽高,可终有一天也会被环绕他身周的利欲所熏染。人心是高贵却又脆弱的东西,有多少恶鬼是破败不堪的人心所化,而人一旦堕落,有时甚至比恶鬼还不如。

如果有一天,这孩子吹出的笛声不再纯净,自己就不必再来看望他了。大天狗这样想。

然而,端详着眼前的少年,他却发现,过往的一切凶刃与污流,乃至时间的残酷,都没能在对方的心灵上留下任何丑陋的痕迹。

这个人明明一直在不停的失去,可如今却如一株早春的新树,带着青涩、鲜活的气息,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既然如此,那就再观望一段时间吧!

大天狗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他往来于人鬼两界,鲜少为谁驻足,却为了一个简单的理由,一次又一次来到平安京的上空。现在,更是情不自禁的连自身的来历也说了出来。

这陌生的冲动,大天狗并不认为是“情感”的一种。“情感”对他来说,是遥远而多余的负担。对于这个少年人的与众不同,他只是有些在意罢了。

因此,大天狗任由自己被这少年吸引着,一次又一次地来到朱雀门前。

对笛,交谈。

或是索性不发一言,只是彻夜吹笛。

数月过去,他们重复着这单一却又无法让人厌倦的交流,几乎每个月明之夜都是如此。

直到有一天,博雅前来赴约时,带来了一首和歌。



婉转吐露心迹的和歌由女子清丽的字迹写就,叠于熏过香的薄笺中。博雅将它拿出来时,面露愁色,挠了挠头。

“可不可以请教你一件事?”

大天狗接过他递来的书写着和歌的纸笺,借着月光看了看。

“和歌的风雅我是不懂,但也不能装作没有看见吧?”博雅发愁地说。

“你想让我做什么?”大天狗问。

“帮我看一看,怎么回复才算恰当啊!”

“你打算怎么回复?”

“唔……”博雅皱眉思索着,“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来问你嘛!”

今天早些时候,博雅入宫参加授职典仪,在回来的路上,接到了这一纸由侍童转交的和歌。他向来不喜欢在和歌上面花心思,却不料才刚满十六岁,就收到了女子的书信。虽然他对信上的和歌一知半解,却也猜到是传情达意的内容,因而把这纸笺揣在怀中,就如同揣了一团炭火,留下不是,扔掉也不是。他可以不通风雅,却不能失了礼数,就算要拒绝,也应该好好回复才对。

他将和歌带回家中,却发现自己竟无人可以商量。母亲,年幼的弟弟们,或是身边的侍女,都不合适。若去问在宫中认识的人,就一定会被追问这和歌是谁写的,那会更加苦不堪言。想来想去,便想到了大天狗。

“你说说看,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博雅认真地愁苦着。

可是大天狗的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一丝烦躁。




(下)


大天狗这才想起,博雅将来是要娶妻的。

即使现在他的身边没有女人,将来也一定会有。

不少贵族公卿和官员们不仅有家中的妻室,在外面也有相好的情人。

这些风流韵事,有时非但不会招来指责,反而被当作美谈。即便惹人闲话,那闲话中也多少含有嫉妒与羡慕的意味,只因闲话之人自己做不到这样的事。

在平安京,尤其在宫中人的身上,这种风气确实存在着。

大天狗自己就曾见过许多因被丈夫或情人抛弃,而化成厉鬼的女子。他也曾见过因欠下情债而不得好死的男子。这样的恶鬼怨灵随处可见,每一个的下场都很凄惨。

大天狗见得多了,对他来说,这些事物原本是不足挂怀的。

但是现在,看见博雅拿出的和歌,大天狗却被这种种念头摄住了。

曾经与他无关、对他毫无意义的事情,一旦与博雅联系起来,就全然改变了面貌。

将来,博雅也会恋上某个女子,对她魂牵梦萦、信誓旦旦,娶她为妻,与她朝夕相对吗?

或是和那些人类男子一样,外出偷偷摸摸地与相好幽会,以和歌传情,用笛声俘获她们的心?

博雅会像对自己这样,对那些女子吹笛吗?

如此美妙的笛声,连鬼神都能感化,想必那些人类女子也会为之陶醉不已吧。

大天狗想到这里,心中的烦躁和不安变得愈发强烈。

才满十六岁的博雅,就已经收到了女子送来的和歌,不难想象已成为殿上人的他,今后更加频繁地出入宫中时,又会吸引多少女子的目光。

一想到博雅轻轻按压笛孔的手指会握住别人的手指,吹奏出绝美笛音的嘴唇会亲吻别人的嘴唇,大天狗的心中就像有某种尖锐的东西从内部穿刺而出,带来令他难以忍受的痛楚。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天狗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心中竟然随之产生出了久违的欲/望。

与其说是欲/望,不如说是由内心的欲/念与渴求盘绕凝集而成的一种强烈的情绪。

除了诸如“憎恶”、“仇恨”此类,大天狗原以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事物产生同样强烈的情绪。

但他并不憎恨博雅。

如果真的要将“憎恨”这种情绪加诸博雅的事情上面,那么他所憎恨的,是在眼下和将来可能会出现的,一切诱惑博雅的人。

而对于博雅,大天狗则怀有更为复杂的心情和念头。

“你以前收到过别的和歌吗?”大天狗直截了当地问博雅。

“这、这种事……”博雅支吾着。

“到底有没有收到过?”

“如果曾经收到过,就不会不知道怎么回复了呀!”博雅回答得有些窘迫。

他确实不曾收到过,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因此大天狗越是追问,他就越显狼狈。

“和歌先留在我这里。”大天狗说。

“嗯?”

“写好回复后,再告诉你。”

“好!”




找到了帮忙回复和歌的人,博雅怀着获救的心情回去了。

但是大天狗却没有离开。

他站在槐树下,望着博雅的背影渐渐融入朦胧的夜色。女子秀丽的字迹和散发着芳香的纸笺,在大天狗的指尖被青白的火焰化为灰烬。

大天狗无声无息地腾起空中,尾随着地面上的小小的影子,来到博雅的住处。

他栖落在庭院中的树梢上,如鬼魅般随风轻轻飘浮。

庭院中传来博雅与侍女的说话声,侍女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不久后,便又归于寂静。

房中的灯火熄灭了。

清幽的月色洒向院中,凝结在叶片上的露水发出珍珠般的银光。

风停了。只有一两只衰弱的秋虫还在细细地鸣叫。

博雅应该睡着了吧,大天狗这样想着,舒展开漆黑的羽翼,从树梢滑落到外廊上来。

这时,房中又传出隐隐的脚步声。接着,博雅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披散着头发,衣衫单薄,看样子原本已经睡下,却不知为何又起来了。

大天狗在黑暗中隐去了身形,看着博雅走到廊边坐下,拿出他的笛子吹了起来。

笛声缓缓升向夜空,月光却沿着博雅的长发向下流泻,少年人清峻的身姿较平日所见,显得柔顺了许多。

大天狗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

“哎……”吹完一曲的博雅发出了一声叹息。

“大天狗的笛声可真好听啊……”他望着月亮喃喃自语,“下次借他的笛子来吹一吹,不知他是否愿意呢?”

说完,他站起身,回房睡下了。

大天狗在外廊下面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来到博雅的枕边。

借着窗格隙间漏下的一线月光,他注视着已经熟睡的人。

越是频繁地靠近他,就越舍不得离开。

想让他珊瑚色的眼睛只看着自己。

想让他灵动的唇舌只为自己吹奏。

想让他的喜怒哀乐皆因自己而生。让他那未经人事的身体,尝到羞耻的快乐。

就算是痛苦,也必须由自己亲手施加,谁也不能取代。

大天狗并不认为这种想法是某种情感的体现。他宁肯相信,这只是想将某物据为己有的强烈的愿望。

他摘下面具,俯下身去。

微弱的月光在博雅的脸上覆了一层纱。

大天狗已经靠得很近了。少年人的肌肤散发出的热气,以及熟睡时悠长平缓的呼吸,在黑暗中向他侵袭而来。

沉静安详,不容惊扰。

却又诱惑至深,不容抗拒。

这矛盾的感受让大天狗困惑。他皱起眉,将自己的嘴唇印在博雅的嘴唇上,让自己的气息与他交融。

干燥柔软的唇瓣没有任何防备,静静的任他攫取,用唇舌勾描舔舐。

那青涩的滋味令大天狗的心中烧了起来。

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偏了偏头,用舌尖去撬博雅的唇缝。

可是这个动作却把博雅弄醒了。

博雅的眼睫抬起少许,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但紧接着,他浑身绷紧,像一头猛然惊醒的警觉的小兽,就要从卧具中跳起来。

大天狗压制住他,顺势将他抱进怀里,在背上轻轻抚摸。

“博雅,是我。”

博雅在若有若无的月光中瞪视他的脸。

“……大天狗?”

“对,是我。”

博雅呆呆地瞪着他,好一会儿,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

回过神来后,博雅突然发出这样的感叹。

“那你为什么还总是戴着面具呢?”

大天狗没有回答。他细细回味着这两句话。

眼前的人总是不断带给他新的感受,每当品尝惊喜的滋味,他都希望得到更多。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见他沉默,博雅又问。

“我来兑现你先前的承诺。”大天狗凑近他的嘴唇,低声喃喃。

“什么……”

“吃你。”

说完,他再也不愿多等,便将那微微开合的嘴唇纳入口中,捉住舌尖,深深吮吻。

博雅似乎被吓了一跳,呆滞片刻后,突然在他怀中挣动起来。

博雅没有使出全部的力气,但大天狗却下了狠劲,制住他的动作。

他今天一定要得到他,不管他有怎样的反应,他都要这么做。

“喂,大天狗……”博雅偏开头,发出压抑的声音。

大天狗的心里涌起一股怜惜。他还没有在这里布下结界,如果博雅叫喊,一定会惊动旁人。虽然他有办法应付那种情况,但是,博雅却并没有尝试用那种方法赶走他。

大天狗知道,这是因为博雅对他还存有信任。

而他要得到博雅,所依凭的也是这最后的信任。

大天狗张开黑色的羽翼,仅有的一线月光也被隔绝在外,黑暗与寂静笼罩了整个房间。

不会有一丝光。也不会传出一点声响。

黑暗中,只有博雅凌乱而惊惶的呼吸声,衣物纠缠摩挲的悉索声,和细微而潮湿的,唇舌吸吮发出的声响。

而施加这一切的那一方,却仿佛完全融入了黑暗,只是不言不语地,沉默而疯狂地索求。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突然间,博雅又开了口。

他的身体和他的声音一样,在大天狗的怀里微微抖动。

即便是在挣扎中,大天狗也让这具青涩的身躯感受到了欢愉。

但是,心中隐秘的渴望却始终没能传递过去。

“你还不明白?”

大天狗含住身下人的耳廓,用舌尖将它舔湿。

“我要做博雅的情人。”他悄声说。

怀里的身体一僵,所有的反应都消失了。

大天狗没有动。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占有,但是这一刻,不知为什么,他愿意等着。

渐渐的,大天狗感到两人间僵持的气氛开始随着博雅的气息软化下去。

就好像坚硬的冰晶遇到了阳光,表面慢慢融成了一层温润的水。

“……好。”

黑暗中,博雅说。

说完他便低伏下去,没了声息。

这让大天狗有片刻的失神。

这件事竟然如此简单。

原来只用一句话,就可以让心意相通,避免误解与伤害。

他原本应该懂得的,是博雅让他失了分寸,但也是博雅,让他尝到了难以言说的喜悦。

“博雅。”

大天狗轻唤着。

月光再度照进屋来。当黑暗退去,大天狗终于看清了身下的人那微微发红的眼角和难为情的隐忍神色。

如弓一般柔韧的腰身顺伏在他身下,是什么都愿意承受的姿态。

珊瑚色的眼里漫出了水雾,朦胧却又清明。

刀削般的眉峰抵在心头,压出微微的刺痛,一旦切入心中,便最让人难以割舍。

大天狗在情潮起伏中凝视着自己的心上人,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博雅将他修长的手指扣在手里,没有说话。



(尾声)

明月当空的夜晚,平安京里再度下了霜。

第二天,京中的红叶如云如火。懂得风雅的人们自然不会错过这美景,邀约聚在一起喝酒、观赏红叶。

席间,众人纷纷请求博雅吹奏一曲。博雅没有拒绝,拿出笛子吹了起来。

他手中的笛子上,附着一赤、一青两片细叶,仔细瞧去,还会发现叶片上凝结着细小晶莹的露珠。

听笛者中有人认出,这不是博雅从前时常吹奏的笛子,便将这事拿出来问。

博雅听了,腼腆地一笑,说自己在朱雀门前遇到吹笛的鬼,听对方笛声绝佳,便与其交换了笛子。

众人啧啧称奇。

后来,源博雅在朱雀门遇鬼的事情,就这么传开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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